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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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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碧潭寺回来之后，陌以安就一直处在一种被雷劈的状态之中。
齐麟真是个奇葩啊。而且最让陌以安无语的是，齐麟口口声声说他的这些观念都是来自于他父母，雍王跟雍王妃。
好吧，陌以安其实很想吐槽一下，这等观念是来自雍王跟雍王妃，那以后他自己感受到三妻四妾的美妙了，又后悔了怎么办？
哦不等等，她这想到哪儿去了，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齐麟！
回去之后，大概是看她一直闷闷不乐，陌瑾彦忍不住悄悄地问道，“怎么了，五妹妹？世子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陌以安顿了顿，接着用一种不带多余感情的声音齐麟说给她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果然，听完了陌以安的复述，陌瑾彦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好半天都一声不吭。
陌以安也不说话，随意抽了本书翻看，恰好这么一翻，又翻到了写着她名字的那张字条，陌以安嘴角一抽，把那纸条给毁尸灭迹了。她能说，最初看到这个纸条的时候，她只是纯粹因为上面“以安”这两个字写得太漂亮了，而舍不得撕掉么！
结果，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这漂亮的“以安”二字，给她带来了一个大麻烦啊！
陌以安还在沉默皱眉，陌瑾彦忽然开口了，“世子真的说要娶你？还愿意就娶你一个？那他的意思是要娶你做世子妃了？”
陌以安没吭声，因为她怎么觉得，陌瑾彦这语气，好像是中大奖的语气？
不过再仔细一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陌以安只是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女，而齐麟可是手握重兵还有封地的实权雍王世子，他肯娶她当个小妾就已经不错了，竟然肯娶她当世子妃，这可不就是大奖么！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拒绝。
顿时，陌以安着急了，这要是齐麟直接让雍王跟宰相提亲的话，她敢保证，宰相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可怎么办是好？
虽然说她不知道这个任务要让她在这世界待多久，可是她绝对不可能嫁人的。
陌瑾彦见陌以安的表情并不好看，立刻就小声问道，“五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说真的，我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只不过你还不太了解齐麟这人，他说话一向都是言出必行的。而且你要是知道雍王的为人，就能看得出来，齐麟跟雍王一样，都是绝对说话算话的。正如齐麟说的那样，雍王始终都只有雍王妃一个。虽然世人多补理解雍王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雍王妃肯定是天下女子最嫉妒的。身为哥哥，我愿意你成为第二个幸福的女子。要是齐麟能说动雍王来提亲的话，这一定是门好亲事。”
陌以安不吭声了，她在将自己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时间，所知道的所有消息进行整合。
劝说完了陌以安，陌瑾彦满面春风地走了。留下陌以安一脸纠结地想着事情。
相爷陌忠跟夫人的关系还不错，虽然也有美妾，但是没人能比得上家世好且行为端庄的正方夫人。因此，在相府这后院里，太太绝对是至高权威者。
没有人能够挑战太太的地位，而且现在相爷年纪也不小了，且相府之中只有太太嫡出的三少爷，四小姐是养在太太身边的，自然跟她一条心，五小姐是个不值一提的。因此，没有任何妾室有资格跟太太叫板。
那三位姨娘虽然各有风采，但是也都懂得夹起尾巴做人的道理，基本上是不会跟太太对着干的。妾室听话，太太也懒得天天找他们的毛病，懒得让她们天天到正房去请安，那是在给她添堵，而且遇到相爷的几率也大。所以，整个相府后院的请按规矩就是三天一次，但是初一十五是必要去的。
今儿就是个十五。距离上次齐麟跟她在亭子里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大概是因为上次陌以安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所以齐麟这一个月都没再让陌瑾彦给她传任何话。陌以安也慢慢地放下心来。
随大流到太太的正房请安，吃过早餐之后，为了营造一种和谐和睦的气氛，所有人都留着说些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说着并不怎么有趣的趣闻。
原以为再这样耗一会儿，作秀就可以结束了，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今天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啊。
屋内的女人们正在说笑，忽然，外面一个婆子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到门外的时候被太太的陪房拦下，结果那陪房问过之后，脸色大变，赶紧来跟太太说。
原本笑语嫣嫣的太太，听了自己陪房的传话之后，那张脸，直接黑了。
而更让她的脸色无法好转的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多一点时间想想对策，外面相爷竟然亲自领着罪魁祸首进来了。
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相爷带着一个容貌绝美，不过明显一脸疲惫和沧桑的女人，女人手里还拉着一个十来岁的精致小男孩。
第一眼看见这个小男孩，陌以安就忍不住皱眉。小男孩的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深了。
一般人的黑眼珠跟瞳孔，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但是这个小男孩的眼睛，她竟然看不清瞳孔，或者说，那整个黑眼珠都是瞳孔！这样的眼睛，看起来就如同是一眼幽潭，深不见底。
看相爷带着一个女子和小孩进来，太太的脸色骤然变白，紧接着就勉强笑道：“老爷，这是……”
相爷看向太太的眼神中带着点儿愧疚，抿了抿唇，才说道：“芸娘，还不带瑾乾见过太太。”
那女子立刻拉着男孩儿跪倒在地，“芸娘带乾哥儿见过太太，芸娘自知身份低微，乾哥儿眼看年纪大了，芸娘教养不了，也不忍心……求太太给乾哥儿一个前程，芸娘就是死了也感激太太大恩！”
太太的脸色早已经难看至极，甚至连交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相爷轻咳一声，深吸口气，竟然朝太太作揖，行了一礼。“是本相对不起夫人！本相明日即向岳父大人请罪。”
太太一时间没避过相爷这一礼，脸色再次煞白，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夫君是当朝宰相啊，他除了向皇帝王爷行礼之外，还向谁行过礼？更别说是一介女流了！
可今天，她那顶天立地的夫君，竟然郑重地向自己行礼了，可为的却是一个外室和野种！
太太脸色煞白，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涌上来一股浓浓的悲哀。
不过，太太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陪房嬷嬷可不是吃素的，直接上前拉着太太的袖子，给太太递眼色。
太太不愧是久经风雨了，什么没见过，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罢了。对于他们来说，夫君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养个外室，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再者，看相爷的意思，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他之所以带着这个芸娘和那野种来见她，让她发话，也不过是给她尊重，让世人挑不出他的错来。如果她非要大哭大闹，非但不会改变外室和野种进府的这个结果，反倒是会让相爷对她厌弃！
她还有嫡子啊，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几乎是一瞬间，太太就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利弊。
她勉强点头道：“芸姨娘暂且跟桃姨娘住一块，方妈妈去把烟霞居收拾出来，布置好了再安顿芸姨娘跟哥儿过去住。哥儿多大了？比五小姐大还是小？”
芸姨娘正要发话，相爷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乾哥儿以后就是六少爷了。”
太太再一次把直接掐进了手心！
简简单单，无风无雨，相府就又多了个六少爷。不过接下来的半个月，相爷都宿在太太那里，根本没关照过其他姨娘。芸姨娘那儿更是好像忘记了一般，连提都不提。甚至太太还特许芸姨娘跟六少爷平时不用请安，只在初一十五跟别人一起过来一趟就行了！
这种事儿太稀松平常了，只不过因为是出在相府，所以京城又多八卦了几天，反正没几天这八卦就被尹世子给第一花魁赎身的消息，给彻底冲得落花流水，再没人提起了。
烟霞居就是跟陌以安相邻的院子，也是相当相当的偏僻啊。
不过看起来，芸姨娘跟六少爷好像都很满意，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住在烟霞居。
陌以安的生活照样无聊，不过现在因为有陌瑾彦帮她找些书来看，她倒是觉得舒服多了。可是最让陌以安不能忍受的是，齐麟在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不断地缠着陌瑾彦带他来相府，来她的院子里找她！
可偏偏，陌以安又没办法把人给打出去。于是，每次齐麟来，她都要想办法躲开。尽量不跟齐麟碰面。
这天又是，齐麟被陌瑾彦带着去她的院子里，陌以安得到消息之后，直接就往另一侧的花园那边去散步，躲开齐麟。
奇怪的是，平时基本上不出门的芸姨娘跟六少爷，也在花园子里面散步，芸姨娘一边走一边笑盈盈地跟六少爷陌瑾乾说笑。后来两人干脆站到了竹桥上。
那竹桥是在花园中的湖上立着的，通往湖心的亭子，走起来嘎吱嘎吱响，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这声音很有意思，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会觉得这声音很烦人。
陌以安正皱眉，猜想着今天齐麟要什么时候才走呢，忽然，前面传来了惊恐的呼救声。
“快来人啊，六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啊……”
芸姨娘惊慌失措地大声哭喊。
可偏偏周围连个丫头都没有，芸姨娘着急之下，竟然自己跟着跳下去救陌瑾乾了。
陌以安眉头一皱，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冲过去。
芸姨娘跟六少爷落水的地方是在竹桥靠近亭子的位置，这里已经差不多是到了湖中央了，水相当深。
况且这才刚过年，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他们都还穿着冬衣呢，水更是冰冷刺骨，陌瑾乾才十来岁，掉进去可是危险得很。
眼看花园里没有一个人来，陌以安没再多想了，一咬牙，跳了下去。
此时，芸姨娘还在扑腾，可是陌瑾乾已经沉到水里了。
陌以安本想先救能看见的芸姨娘，可是芸姨娘拼命地瞪着她，喊着让她救陌瑾乾。陌以安也不再迟疑，也跟着快速钻进水中。幸好位置对，这里的水也是死水，下面也没有什么暗流。陌以安很快就抓住了陌瑾乾。
陌瑾乾这会儿已经昏迷了，救着倒是容易，不会扑腾挣扎妨碍救援。
在水的浮力的帮助下，陌以安没费多大劲儿就把陌瑾乾给送到了岸边。直接把他反过来趴在一个石块上，石块垫在腹部，头朝下。接着陌以安又赶紧回去救芸姨娘。芸姨娘挣扎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喝了不少水，人也冻得面色发青。陌以安救她，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把芸姨娘也推到岸上之后，陌以安着实很累。主要是她的身体还太小了，也没经过训练，不好用。
芸姨娘在剧烈地咳嗽呕吐，吐出不少水来。但是陌瑾乾却脸色发青地趴在石块上，不清醒。
陌以安连忙把他弄下来，就像是当初在勋家救勋容的小女儿时那样，用同样的动作就陌瑾乾。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再加上陌瑾乾呛水也严重，陌以安迫不得已，也给陌瑾乾用上了一点点的灵力。
终于，陌瑾乾缓缓睁开眼了。不过脸色还是青白一片，看起来真是一片死灰。
而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带人赶过来了。就好像是犯罪现场，警察总是最后一个到来一般。
有人来了，陌以安就可以交接了。
青瓷满脸惊恐，不过也没忘记她这会儿全身湿透了，极为不雅，还给她带了一个披风。
芸姨娘跟六少爷被带走找大夫救治，陌以安则跟着青瓷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她庆幸的是，齐麟已经离开了。
……
新进相府的芸姨娘和相府的六少爷落水，受伤严重。这件事儿在内宅算是大事了，绝对不应该悄无声息地过去的。甚至连相爷都亲自过问。
但是让所有人都疑惑的是，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芸姨娘跟六少爷在看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进去。
这话骗鬼去吧，没人会信。但这是官方解释，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了。
陌以安听了青瓷打探来的消息之后，直接一笑，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要知道，当时陌以安跑过去救人的时候，分明看到了芸姨娘跟六少爷落水的地方，那竹桥的栏杆断裂了。最让人玩味的是，那断了的竹竿断口，一多半都是平整的，就好像是被人用利刃切开那般平整！
要知道，竹竿自然断裂，甚至是被掰断的话，那断口都不可能那么平整，肯定会有毛刺的……
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而相爷给出的解释，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跟芸姨娘和六少爷达成了一致，要维护那个动手的人，等等的。
显然，陌以安的判断是相当正确的，据说相爷在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除了去芸姨娘跟六少爷那儿几趟之外，全都歇在书房。而太太，竟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陌以安算是看了一出现实版的宅斗剧，她原以为太太会对她救人的事情，来个报复啊什么的，就算不是明年上的报复，可暗地里使绊子也很正常啊。可太太竟然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也给她请大夫，还给她了不少药材之类的。当然，芸姨娘跟六少爷那边给的更多。颇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总之，这次落水时间，让整个相府的人都看清楚了这新来的芸姨娘跟六少爷在相爷心目中的地位。虽然芸姨娘跟六少爷都很低调，下人们却也不敢怠慢的，总之，是比陌以安这边的情况好太多了。
只不过，自从芸姨娘跟六少爷的身体好了，可以出门了之后，他们来得最多的就是她的院子。而且一呆就是一天。
芸姨娘还好，做作女红，偶尔跟她聊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对她救了六少爷的感激。而六少爷则是一言不发，比她还沉默，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陌以安刚开始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看这两人也没有给她找别的麻烦，她也懒得管了。
而且，最让陌以安兴奋的是，陌瑾乾手里总有新书，比陌瑾彦给她找的那些书籍的层面可高了不少。甚至比从前她跟齐麟讨论的书籍内容还全面新颖。
陌以安看老书早就看烦了，有新书看当然开心。在跟陌瑾乾要求了之后，每次过来她院子里，陌瑾乾都会给她带书。两个人的相处，就是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躺在软榻上，一起看书。看书就是看书，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后来熟悉了，陌瑾乾好像是知道陌以安在躲齐麟，他虽然不说话，却也默默地帮着她。有好几次，齐麟都被绝少说话的陌瑾乾给噎得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也让她消停了好一阵子。于是，陌以安也不吝啬给这个六弟几个笑脸。
可是一味的躲避显然不是办法，很快，齐麟就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让雍王来相府提亲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相府后沸腾了，尽管一早就大致了解了雍王世子的意思，毕竟他跑相府跑得那么勤嘛。可是人们都以为，雍王世子要提亲的人是四小姐，谁都没想到，雍王世子要娶的人，竟然是毫不起眼的五小姐！
没办法，五小姐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若非是上次她舍身救了六少爷，府里的人甚至都会忘记还有她这个五小姐。
如今，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五小姐，忽然之间就一夜成名了，没人知道，雍王世子为何要防着端庄贤淑才名在外的四小姐不娶，偏要娶一个籍籍无名的五小姐。哦也不是籍籍无名，这呆傻的五小姐最大的名声就是两年前凶残地给一条狼开膛破肚。
外面都翻天了，陌以安却很头疼。
陌瑾乾跟她的关系已经近了很多，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不少。陌瑾乾算是除了齐麟之外，唯一能跟她谈得来的了。陌以安很清楚，陌瑾乾绝对不仅仅是相府庶出的六少爷这么简单，不过她只是个过客而已，管那么多干嘛？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陌瑾乾是不是心机深沉，也不在乎陌瑾乾是不是老谋深算。
当她现在正头疼的时候，陌瑾乾来了。
“五姐姐，嫁给齐麟不好吗？他可是跟你承诺了，一生就只娶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陌瑾乾面无表情地问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陌以安耸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能控制自己喜欢谁吗？”
陌瑾乾摇头，语气低沉，看向陌以安的目光中透着别样的光彩，他顿了片刻，才回答道：“不能。”
陌以安轻笑，“那不就结了？齐麟现在可能是喜欢我的，但是谁能保证他会喜欢我一辈子？特别是，他承诺了只能娶一个，那万一日后他碰上了另一个比我更能让他喜欢的人，那他要怎么办？遵守原来的约定只要我一个，他会痛苦。从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于是，他就会拿我跟那个她比较，然后他会不断地发现我的缺点，发现她的优点。渐渐的，从十分喜欢变成八分再变成五分，最后变成零！而对我的厌恶则会从零，涨到五分八分乃至十分。最后必将成为一对怨偶。苦了他也害了我。”
大概是陌以安分析的话太露骨太大胆，陌瑾乾的脸色微微一变，好半天才又问道：“那五姐姐，你要嫁给谁？你又怎么能知道，有一个人会一直爱你，且永远不会爱上别人？正如你说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喜欢谁。所以，五姐姐，这不是主要原因，对吗？”
陌以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陌瑾乾刮目相看，“不错呀乾弟弟。你说的没错，刚才的那些理由，也就只是理由，是我不愿意嫁给他的理由之一。只不过，那些都是可有可无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自己不愿意。人不能控制自己喜欢谁，所以，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像那样喜欢他。如果只是作为朋友的话，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成亲的这种喜欢，就没有咯。”
陌以安的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好像是有些远。
陌瑾乾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五姐姐，虽然根据你的分析，齐麟不一定能够爱你一辈子，但是至少他能够保证一辈子只要你一个人。要知道，这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了。按照你的分析，谁都不可能保证爱你一辈子的，那么为什么不选一个有责任心的，愿意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承诺的人呢？总好过其他从一开始就想要三妻四妾的人吧。”
陌以安又笑了，微微摇头看着陌瑾乾，“乾弟弟呀，你怎么这么关心姐姐？放心吧，这天底下大概也找不出另一个跟姐姐有一样想法的人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以后会有姐姐这样的女子来磨你。不过你要想知道呢，我也会告诉你的。来，再叫一声姐姐听听。”
陌以安笑着逗陌瑾乾，态度相当亲昵。
她的沉默和冷漠本就不是本质，只是一层伪装。而陌瑾乾却是从骨子里冷静自持内敛的人，陌以安基本上也没见他笑过几次，而且他对什么事情都好像波澜不惊一样，陌以安有时候无聊了，总是很恶趣味地想逗他变脸！这种年纪这种长相的小孩，就该萌啊萌的，整天板着脸跟大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陌瑾乾最讨厌她叫他乾弟弟了，每次她这么叫，他立刻扭头就走，根本不给她检验胜利果实的机会。同样，他也只有在求她回答问题，或者说别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叫她五姐姐。而每次他叫她姐姐的时候，脸上那副表情，简直别扭死了。他越别扭，越是激发她的恶趣味啊。
这会儿见陌瑾乾这么孜孜不倦，连乾弟弟这个恶心的称呼都承受下来了，陌以安如何能不乘胜追击。
陌瑾乾盯着陌以安，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冷硬无比，“姐姐！”
陌以安撇撇嘴，“我本来就是你姐姐啊，叫声姐姐就这么勉强么。哎。好吧，既然你已经叫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其实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对，是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不对，就是相对于我来说的。如果一个人娶了我，可是后来他又喜欢上别人的话，就代表着他的心已经走了，不在我这儿了也回不来了。如果他可以把那个喜欢的人娶回去，那至少他也不会恨我，说不定还会因为我的大方而感激我。可如齐麟那般，明明又喜欢上了别人，却因为之前跟我的誓言而不能娶。最后必然要跟我反目成仇的。所以你说，是要前者好呢，还是后者好？”
陌瑾乾闻言，盯着陌以安看了半晌，才说道，“两者都不好。”
陌以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呀，两者都不好。谁要娶我，首先必定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如果以后，他又喜欢上别人的话，我既不喜欢大方地让他娶了那个别人，也不想他跟我一路拧到底，成为反目成仇的怨偶。”
陌瑾乾低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陌以安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陌瑾乾，“我想要能简简单单地一脚把他踹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想和离？”陌瑾乾惊呼出声。
陌以安眨眨眼睛，“都不喜欢了，还非赖在一起干嘛？”
陌瑾乾的眼神颇为复杂，“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了？他或许只是贪图新鲜，玩玩而已，他最喜欢的还是你。”
陌以安冷笑，“看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贪图新鲜，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贪图新鲜？我也可以说，那些只是玩玩而已，我最爱的还是他。可能么！”
陌瑾乾的脸色不好看了，“这怎么能一样，你是女子……”
这次，不等陌瑾乾说话，陌以安直接摆手，“不用多说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是女子！所以，就注定非得委屈求全，非得以男人为中心。非得跟太太那样，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一样要忍受那么多姨娘，还有你我这样的庶子庶女！就因为，我是女人！”
陌瑾乾很震撼，他从前只是觉得这个五姐姐不声不响不骄不躁，学问还很渊博，无论是乡野趣闻还是庙堂之事，亦或者是行军布阵、工事经商，她都能信手拈来，甚至很多想法，都新颖至极，让他茅塞顿开。好像她的眼睛中所看到的，完全是一个更为开阔更为广袤的世界！
他总是在想，这样的五姐姐，生为女子只能圈在内宅，真是可惜了，她怎么就不是男儿身？或者，他还在庆幸她是女儿身？
可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五姐姐的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她也不甘，不甘身为女子。
陌瑾乾的心中微微泛酸，他喃喃道：“可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陌以安笑了起来，“是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以后的很长时间，还会如此。这就是我不甘的原因，也是我对齐麟毫不动心的原因。齐麟自以为给我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就算完了？殊不知，能够撑起这种承诺的前提是，他跟我之间，不分性别不论身份的平等！我跟他之间，他是男我是女；他是世子未来的雍王，我是相府的庶女。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平等，也不可能平等。所以，他又凭什么自以为能够真正给我那个承诺？以后他违背承诺了呢？我跟他和离，只怕是会被戳着脊梁骨说妒妇不守妇道吧。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说道这儿，陌以安又轻笑，转过头来看着陌瑾乾，“在我心里，我跟你和齐麟，并无任何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我的人，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有着跟我一样的认知。真正从心底认同我跟他是绝对平等的。满足了这一点嘛，剩下的就要看他长的合不合我的要求了。”
陌以安的语气轻松至极，说这些离经叛道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是完全没有任何负担。这些，完全就是她的心里话，是她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样的她，那一颦一笑，都潇洒恣意，风华绝代！
任何人都无法模仿，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这样的她，也唯有一个这样的她！
这一刻，陌瑾乾心里有种冲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一个人，能够给她想要东西。让她站在他身边，尽情地施展她的才情，其他的流言蜚语，都由他帮她挡着！
而他虽然不能向世人明说，可他愿意在心底，给她这样的地位！
说的这些话，陌以安毫无心理负担，这些东西对于任何一个现代人来说，都简单至极，想都不用想。如她那种独立自尊自信自强的女子，即便是在古代住个十几年，也绝对不可能改变她骨子里的那种傲气。
只是她不知道，这些话对陌瑾乾这个少年的冲击力，有多强大。
陌瑾乾在她面前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而他在院子里站住，静静地回头看向陌以安的屋子，许久他才低声说道：“五姐姐，你不要齐麟，最好不过。”
……
事实上，陌以安对于齐麟求亲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困扰。她有的是办法搅黄这门亲事。不过看四小姐的那种酸得倒牙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用她出手，就完全有人给她搞定！
陌瑾乾从陌以安的院子里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丫头出了落霞居，去了相爷的书房。紧接着，就有人去通知六少爷，相爷要见他。
六少爷一脸惊慌地去了相爷书房，出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好像是被训了一顿。只不过没人看到，六少爷那难看的表情下，嘴角却是翘起的，低垂的眼皮下，眸子黑得发亮，熟悉他的人都懂，他现在很兴奋。
而就在六少爷去了相爷书房的时候，四小姐也哭哭啼啼地去了太太的房间。四小姐在太太房间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但却是在笑，笑得很开怀。
果然，没过多久，相府就答应了雍王府的求亲，而且双方很快就交换了庚帖，上面写着姑娘的八字和小名。
雍王府请人去批的八字，结果非常好，天作之合。
于是，两家的亲事就正式说定了。然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跟雍王府世子交换庚帖的，不是五小姐，而是四小姐！其实，只要齐麟看一眼那庚帖，就会知道跟他定亲的人是谁，可惜，他没看到。这说明了什么呢？
相府跟雍王府的亲事敲定之后，齐麟终于不再来烦她了。不过他还特意让陌瑾彦给她传话，说是再过两年她及笄的时候，就能成婚了，在成婚之前，不宜见面。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保重自己。
陌以安根本连回信都懒得回。齐麟到底是太自信了，还是太无能了呢？连自己的妻子被掉包了，都不知道！而且，就这样看来，那个所谓一双人的雍王夫妇，也不是好相与的，雍王府，大概更不是京城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好去处。
自此之后，陌瑾乾跟陌以安走得更近了，两人在一起的相处模式，依旧是大段大段的安静，偶尔会就一个问题展开讨论。两个人相处起来，倒是轻松。
只不过陌以安偶尔觉得，陌瑾乾看她的眼光很怪，可是他那完全漆黑的眸子，就好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情绪。陌以安也懒得想太多。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如今她十四，陌瑾彦十七，陌瑾乾十三。她已经进入这个幻境四年时间了！陌以安有些迷茫，不知道这幻境是不是要把这个五小姐的一生过完，才会结束。那样的话，可就太悲催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这幻境中的时间跟现实时间有什么差别，万一她出去的时候，已经七老八十了，那怎么办？
哎，叹气过后，她却是毫无办法。眼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去的线索。
如今她跟陌瑾乾还留在府里，而陌瑾彦已经去领了差事，经常外出办差了。陌以安很疑惑，陌瑾乾竟然没去外面上学，而是请了个师傅在前院，每天给他上课。而陌以安这边，也早就有人让她跟着女先生学女红。
陌以安以前觉得她肯定不可能有耐心学女红，但是真学了之后，她发现还挺有意思的。同样的画，不同的针法绣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而且还有双面绣，一张绸缎上，前后绣出来的画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不仅是绣花，还有做衣服的技巧，做鞋子的技巧等等的。
陌以安第一次给自己做成了一套衣服之后，竟然也很有成就感。她甚至在想着，她要是给韩泽做这么一身古装，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是可乐，她索性就真的弄来了月白色的暗纹锦缎，回忆着韩泽的尺寸，开始做起来。
此时的陌以安还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需要靠这种技能活命！
如今，陌瑾乾每天去跟先生上课回来之后，都会到她这儿吃过晚饭才回去。
这天，陌瑾乾正巧看到她在做一件男装，他那一向看不出来情绪的黑色眸子，立刻就雀跃起来，闪闪发亮。
“我不喜欢月白色，我喜欢银色。不过看在你第一次给我做衣服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不嫌弃了。下次你再做的话，就选用银色的吧，还有，我不喜欢这种料子，我喜欢云锦。”陌瑾乾嘴角上扬，心情很好。
陌以安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陌瑾乾，“嗯？你在说什么？”
陌瑾乾大概是心情太好了，那嘴角一直在翘着，平常最懒得说一句废话的他，又把刚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里，满是傲娇啊。
重复完了，他还又特别加了一句，“虽然你这手艺差多了，不过我可以勉强不计较，你可以慢慢练习，我不嫌弃你做的不好的。”
陌以安大概是明白陌瑾乾的意思了，原来他以为她手上的这衣服，是做给他的啊！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陌瑾乾，“你可以继续嫌弃的。”
陌瑾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狐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陌以安眨眨眼睛，“你怎么会认为我这衣服是给你做的？”
瞬间，陌瑾乾好像就明白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简直就是从晴天直接转成了暴风雨前夕，咬牙切齿地瞪着陌以安：“不是做给我的，那是做给谁的！”
陌以安撇撇嘴，忽然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做给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
“白马王子？那是什么东西！王子就王子，为什么要是白马王子？养白马的王子？”陌瑾乾迷惑不解。
陌以安的恶趣味又上来了，“当然不是养白马的王子，我要的又不是马夫。白马王子么……就是英俊高贵的白马，成精了之后，变成的王子！”
陌瑾乾嗤之以鼻，“英俊高贵的白马？哼，再白的马，出去跑一圈儿也成灰的了。还高贵？”
陌以安嘴角一抽，懒得再理陌瑾乾，“反正这衣服不是给你的。你就嫉妒吧。乖弟弟，你的衣服还是等弟妹给你做吧。”
陌瑾乾气得磨牙，可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猛地夺过了陌以安正在做的衣服，一看，果然尺寸比他的身量要大得多！果然不是他的！
陌瑾乾把尚未成型的衣服丢给陌以安，转身就走。
陌以安才没空去哄别扭的小孩子呢，反正这小孩儿经常别扭。别扭着别扭着就已经习惯了。反正他自己别扭够了，就自己又好了。
不过这次，等陌瑾乾回来跟她和好，却要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
而且最让陌以安皱眉的是，这两天，她发现相府不太安静啊。
往日，相府周围也是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守卫的，不过那些都是相府的常规暗卫。她知道自己可以很轻松地从这些暗卫手中溜走。
但是这两天，相府忽然又多了十几个新的暗卫。这些暗卫明显要比之前的那些强悍不少。而且最离奇的是，那些暗卫并不像是相府其他的暗卫一样，守卫着整个相府。这些新的暗卫，只有四个分别分部在相府的其他地方，而其他的十个，则全部都在与她院子紧邻的落霞居。要知道，落霞居中可就只住了芸姨娘和陌瑾乾母子！
陌以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真有意思。这么多身手一流的顶级暗卫，竟然只保护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子。
不过，这跟她又有何干呢？
随后，陌瑾乾果然又主动来找她和好了，也不提之前的事情，两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不过，陌瑾乾越来越忙了，来找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陌以安知道他在学武。而且，进步非常快。
因为陌以安自己也没放弃锻炼自己。要知道，她受过的那些训练，还有从任务中学到的战斗技巧，一旦长时间不用的话，可也是会生疏的。可在这地方，她不可能做像在基地时那样的高强度训练。也幸好，她有一个聪明得堪比计算机的大脑，还有功能强大的灵力。哦对了，陌以安之所以这么安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吸取灵力的能力并未被幻境取缔。在这里，她依旧可以从历史悠久的东西中吸取灵力。当然了，那些东西就是相对于这里来说的古董！
已经四年多的时间了，陌以安很确定自己经常在脑子中回放的各种技能，她并未生疏。同样的，偶尔她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做出几个动作。以确定自己的身体真的是达到了她从前的真实身体强度，而非只是她脑子的臆想。
只不过，这个身体虽然她也可以灵活支配，力量和技巧都不比从前差，可这具身体除了做点女红之外，都没经受过风吹日晒，皮肤比从前还要细嫩白皙，一点儿也不像是高手。
这样的身体迷惑性很强，陌以安也很满意。
对于陌瑾乾习武还有他周围的暗卫的事情，他没说过，她也没有问过。两个人就像是普通的姐弟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大年初一，她及笄。
过年本来就忙，像是相府这样的，还要到宫里去请安等等的。不过能去的也是四小姐，陌以安这庶女就没资格去了。
每年到生日的时候，陌以安就不好受。她总是在想，也不知道幻境外的时间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过的春节，也不知道韩泽有没有想她。如果她很长时间没出去，韩泽以为她死了，怎么办？
所以每到这一天，她的精神都不怎么好。但是丫鬟青瓷以及陌瑾乾他们，都只会认为是没人给她做生日，甚至也没人给她行及笄礼，她才生气的。
于是，这一年，芸姨娘主动要帮她行及笄礼。陌以安却不想麻烦。但是架不住芸姨娘的眼泪攻势，还说什么陌以安是看不起她这个姨娘身份等等的，陌以安只能无奈同意。
不过，正在要举行及笄礼的时候，陌瑾彦来了，还带来了齐麟给她的礼物。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温润的兰花。看到这，陌以安瞬间就想起来了，齐麟还不知道他要娶的是四小姐陌以晴的事儿呢！
呃，貌似婚礼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陌以安颇为惆怅，到齐麟洞房的时候，发现新娘子不是她，这厮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她倒是不介意名声啊什么的，她巴不得没人要娶她。可问题是，她不介意不代表着她不怕麻烦！
－－－－－－题外话－－－－－－
这个小故事再有一章到两章的样子就搞定了，大家看看我有没有写古言天分？咳咳，咳咳，咳咳，反正写的时候速度各种下降。也可能跟故事需要浓缩有关吧。这种小故事浓缩起来好难写啊！
另外的几个小故事要写什么呢？大家又没有好的主意？可以说说看的。到时候我看看是我想的好，还是乃们想的好。哪个好久写哪个，哈哈
从碧潭寺回来之后，陌以安就一直处在一种被雷劈的状态之中。
齐麟真是个奇葩啊。而且最让陌以安无语的是，齐麟口口声声说他的这些观念都是来自于他父母，雍王跟雍王妃。
好吧，陌以安其实很想吐槽一下，这等观念是来自雍王跟雍王妃，那以后他自己感受到三妻四妾的美妙了，又后悔了怎么办？
哦不等等，她这想到哪儿去了，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齐麟！
回去之后，大概是看她一直闷闷不乐，陌瑾彦忍不住悄悄地问道，“怎么了，五妹妹？世子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陌以安顿了顿，接着用一种不带多余感情的声音齐麟说给她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果然，听完了陌以安的复述，陌瑾彦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好半天都一声不吭。
陌以安也不说话，随意抽了本书翻看，恰好这么一翻，又翻到了写着她名字的那张字条，陌以安嘴角一抽，把那纸条给毁尸灭迹了。她能说，最初看到这个纸条的时候，她只是纯粹因为上面“以安”这两个字写得太漂亮了，而舍不得撕掉么！
结果，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这漂亮的“以安”二字，给她带来了一个大麻烦啊！
陌以安还在沉默皱眉，陌瑾彦忽然开口了，“世子真的说要娶你？还愿意就娶你一个？那他的意思是要娶你做世子妃了？”
陌以安没吭声，因为她怎么觉得，陌瑾彦这语气，好像是中大奖的语气？
不过再仔细一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陌以安只是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女，而齐麟可是手握重兵还有封地的实权雍王世子，他肯娶她当个小妾就已经不错了，竟然肯娶她当世子妃，这可不就是大奖么！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拒绝。
顿时，陌以安着急了，这要是齐麟直接让雍王跟宰相提亲的话，她敢保证，宰相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可怎么办是好？
虽然说她不知道这个任务要让她在这世界待多久，可是她绝对不可能嫁人的。
陌瑾彦见陌以安的表情并不好看，立刻就小声问道，“五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说真的，我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只不过你还不太了解齐麟这人，他说话一向都是言出必行的。而且你要是知道雍王的为人，就能看得出来，齐麟跟雍王一样，都是绝对说话算话的。正如齐麟说的那样，雍王始终都只有雍王妃一个。虽然世人多补理解雍王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雍王妃肯定是天下女子最嫉妒的。身为哥哥，我愿意你成为第二个幸福的女子。要是齐麟能说动雍王来提亲的话，这一定是门好亲事。”
陌以安不吭声了，她在将自己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时间，所知道的所有消息进行整合。
劝说完了陌以安，陌瑾彦满面春风地走了。留下陌以安一脸纠结地想着事情。
相爷陌忠跟夫人的关系还不错，虽然也有美妾，但是没人能比得上家世好且行为端庄的正方夫人。因此，在相府这后院里，太太绝对是至高权威者。
没有人能够挑战太太的地位，而且现在相爷年纪也不小了，且相府之中只有太太嫡出的三少爷，四小姐是养在太太身边的，自然跟她一条心，五小姐是个不值一提的。因此，没有任何妾室有资格跟太太叫板。
那三位姨娘虽然各有风采，但是也都懂得夹起尾巴做人的道理，基本上是不会跟太太对着干的。妾室听话，太太也懒得天天找他们的毛病，懒得让她们天天到正房去请安，那是在给她添堵，而且遇到相爷的几率也大。所以，整个相府后院的请按规矩就是三天一次，但是初一十五是必要去的。
今儿就是个十五。距离上次齐麟跟她在亭子里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大概是因为上次陌以安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所以齐麟这一个月都没再让陌瑾彦给她传任何话。陌以安也慢慢地放下心来。
随大流到太太的正房请安，吃过早餐之后，为了营造一种和谐和睦的气氛，所有人都留着说些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说着并不怎么有趣的趣闻。
原以为再这样耗一会儿，作秀就可以结束了，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今天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啊。
屋内的女人们正在说笑，忽然，外面一个婆子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到门外的时候被太太的陪房拦下，结果那陪房问过之后，脸色大变，赶紧来跟太太说。
原本笑语嫣嫣的太太，听了自己陪房的传话之后，那张脸，直接黑了。
而更让她的脸色无法好转的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多一点时间想想对策，外面相爷竟然亲自领着罪魁祸首进来了。
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相爷带着一个容貌绝美，不过明显一脸疲惫和沧桑的女人，女人手里还拉着一个十来岁的精致小男孩。
第一眼看见这个小男孩，陌以安就忍不住皱眉。小男孩的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深了。
一般人的黑眼珠跟瞳孔，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但是这个小男孩的眼睛，她竟然看不清瞳孔，或者说，那整个黑眼珠都是瞳孔！这样的眼睛，看起来就如同是一眼幽潭，深不见底。
看相爷带着一个女子和小孩进来，太太的脸色骤然变白，紧接着就勉强笑道：“老爷，这是……”
相爷看向太太的眼神中带着点儿愧疚，抿了抿唇，才说道：“芸娘，还不带瑾乾见过太太。”
那女子立刻拉着男孩儿跪倒在地，“芸娘带乾哥儿见过太太，芸娘自知身份低微，乾哥儿眼看年纪大了，芸娘教养不了，也不忍心……求太太给乾哥儿一个前程，芸娘就是死了也感激太太大恩！”
太太的脸色早已经难看至极，甚至连交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相爷轻咳一声，深吸口气，竟然朝太太作揖，行了一礼。“是本相对不起夫人！本相明日即向岳父大人请罪。”
太太一时间没避过相爷这一礼，脸色再次煞白，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夫君是当朝宰相啊，他除了向皇帝王爷行礼之外，还向谁行过礼？更别说是一介女流了！
可今天，她那顶天立地的夫君，竟然郑重地向自己行礼了，可为的却是一个外室和野种！
太太脸色煞白，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涌上来一股浓浓的悲哀。
不过，太太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陪房嬷嬷可不是吃素的，直接上前拉着太太的袖子，给太太递眼色。
太太不愧是久经风雨了，什么没见过，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罢了。对于他们来说，夫君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养个外室，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再者，看相爷的意思，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他之所以带着这个芸娘和那野种来见她，让她发话，也不过是给她尊重，让世人挑不出他的错来。如果她非要大哭大闹，非但不会改变外室和野种进府的这个结果，反倒是会让相爷对她厌弃！
她还有嫡子啊，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几乎是一瞬间，太太就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利弊。
她勉强点头道：“芸姨娘暂且跟桃姨娘住一块，方妈妈去把烟霞居收拾出来，布置好了再安顿芸姨娘跟哥儿过去住。哥儿多大了？比五小姐大还是小？”
芸姨娘正要发话，相爷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乾哥儿以后就是六少爷了。”
太太再一次把直接掐进了手心！
简简单单，无风无雨，相府就又多了个六少爷。不过接下来的半个月，相爷都宿在太太那里，根本没关照过其他姨娘。芸姨娘那儿更是好像忘记了一般，连提都不提。甚至太太还特许芸姨娘跟六少爷平时不用请安，只在初一十五跟别人一起过来一趟就行了！
这种事儿太稀松平常了，只不过因为是出在相府，所以京城又多八卦了几天，反正没几天这八卦就被尹世子给第一花魁赎身的消息，给彻底冲得落花流水，再没人提起了。
烟霞居就是跟陌以安相邻的院子，也是相当相当的偏僻啊。
不过看起来，芸姨娘跟六少爷好像都很满意，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住在烟霞居。
陌以安的生活照样无聊，不过现在因为有陌瑾彦帮她找些书来看，她倒是觉得舒服多了。可是最让陌以安不能忍受的是，齐麟在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不断地缠着陌瑾彦带他来相府，来她的院子里找她！
可偏偏，陌以安又没办法把人给打出去。于是，每次齐麟来，她都要想办法躲开。尽量不跟齐麟碰面。
这天又是，齐麟被陌瑾彦带着去她的院子里，陌以安得到消息之后，直接就往另一侧的花园那边去散步，躲开齐麟。
奇怪的是，平时基本上不出门的芸姨娘跟六少爷，也在花园子里面散步，芸姨娘一边走一边笑盈盈地跟六少爷陌瑾乾说笑。后来两人干脆站到了竹桥上。
那竹桥是在花园中的湖上立着的，通往湖心的亭子，走起来嘎吱嘎吱响，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这声音很有意思，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会觉得这声音很烦人。
陌以安正皱眉，猜想着今天齐麟要什么时候才走呢，忽然，前面传来了惊恐的呼救声。
“快来人啊，六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啊……”
芸姨娘惊慌失措地大声哭喊。
可偏偏周围连个丫头都没有，芸姨娘着急之下，竟然自己跟着跳下去救陌瑾乾了。
陌以安眉头一皱，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冲过去。
芸姨娘跟六少爷落水的地方是在竹桥靠近亭子的位置，这里已经差不多是到了湖中央了，水相当深。
况且这才刚过年，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他们都还穿着冬衣呢，水更是冰冷刺骨，陌瑾乾才十来岁，掉进去可是危险得很。
眼看花园里没有一个人来，陌以安没再多想了，一咬牙，跳了下去。
此时，芸姨娘还在扑腾，可是陌瑾乾已经沉到水里了。
陌以安本想先救能看见的芸姨娘，可是芸姨娘拼命地瞪着她，喊着让她救陌瑾乾。陌以安也不再迟疑，也跟着快速钻进水中。幸好位置对，这里的水也是死水，下面也没有什么暗流。陌以安很快就抓住了陌瑾乾。
陌瑾乾这会儿已经昏迷了，救着倒是容易，不会扑腾挣扎妨碍救援。
在水的浮力的帮助下，陌以安没费多大劲儿就把陌瑾乾给送到了岸边。直接把他反过来趴在一个石块上，石块垫在腹部，头朝下。接着陌以安又赶紧回去救芸姨娘。芸姨娘挣扎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喝了不少水，人也冻得面色发青。陌以安救她，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把芸姨娘也推到岸上之后，陌以安着实很累。主要是她的身体还太小了，也没经过训练，不好用。
芸姨娘在剧烈地咳嗽呕吐，吐出不少水来。但是陌瑾乾却脸色发青地趴在石块上，不清醒。
陌以安连忙把他弄下来，就像是当初在勋家救勋容的小女儿时那样，用同样的动作就陌瑾乾。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再加上陌瑾乾呛水也严重，陌以安迫不得已，也给陌瑾乾用上了一点点的灵力。
终于，陌瑾乾缓缓睁开眼了。不过脸色还是青白一片，看起来真是一片死灰。
而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带人赶过来了。就好像是犯罪现场，警察总是最后一个到来一般。
有人来了，陌以安就可以交接了。
青瓷满脸惊恐，不过也没忘记她这会儿全身湿透了，极为不雅，还给她带了一个披风。
芸姨娘跟六少爷被带走找大夫救治，陌以安则跟着青瓷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她庆幸的是，齐麟已经离开了。
……
新进相府的芸姨娘和相府的六少爷落水，受伤严重。这件事儿在内宅算是大事了，绝对不应该悄无声息地过去的。甚至连相爷都亲自过问。
但是让所有人都疑惑的是，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芸姨娘跟六少爷在看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进去。
这话骗鬼去吧，没人会信。但这是官方解释，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了。
陌以安听了青瓷打探来的消息之后，直接一笑，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要知道，当时陌以安跑过去救人的时候，分明看到了芸姨娘跟六少爷落水的地方，那竹桥的栏杆断裂了。最让人玩味的是，那断了的竹竿断口，一多半都是平整的，就好像是被人用利刃切开那般平整！
要知道，竹竿自然断裂，甚至是被掰断的话，那断口都不可能那么平整，肯定会有毛刺的……
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而相爷给出的解释，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跟芸姨娘和六少爷达成了一致，要维护那个动手的人，等等的。
显然，陌以安的判断是相当正确的，据说相爷在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除了去芸姨娘跟六少爷那儿几趟之外，全都歇在书房。而太太，竟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陌以安算是看了一出现实版的宅斗剧，她原以为太太会对她救人的事情，来个报复啊什么的，就算不是明年上的报复，可暗地里使绊子也很正常啊。可太太竟然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也给她请大夫，还给她了不少药材之类的。当然，芸姨娘跟六少爷那边给的更多。颇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总之，这次落水时间，让整个相府的人都看清楚了这新来的芸姨娘跟六少爷在相爷心目中的地位。虽然芸姨娘跟六少爷都很低调，下人们却也不敢怠慢的，总之，是比陌以安这边的情况好太多了。
只不过，自从芸姨娘跟六少爷的身体好了，可以出门了之后，他们来得最多的就是她的院子。而且一呆就是一天。
芸姨娘还好，做作女红，偶尔跟她聊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对她救了六少爷的感激。而六少爷则是一言不发，比她还沉默，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陌以安刚开始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看这两人也没有给她找别的麻烦，她也懒得管了。
而且，最让陌以安兴奋的是，陌瑾乾手里总有新书，比陌瑾彦给她找的那些书籍的层面可高了不少。甚至比从前她跟齐麟讨论的书籍内容还全面新颖。
陌以安看老书早就看烦了，有新书看当然开心。在跟陌瑾乾要求了之后，每次过来她院子里，陌瑾乾都会给她带书。两个人的相处，就是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躺在软榻上，一起看书。看书就是看书，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后来熟悉了，陌瑾乾好像是知道陌以安在躲齐麟，他虽然不说话，却也默默地帮着她。有好几次，齐麟都被绝少说话的陌瑾乾给噎得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也让她消停了好一阵子。于是，陌以安也不吝啬给这个六弟几个笑脸。
可是一味的躲避显然不是办法，很快，齐麟就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让雍王来相府提亲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相府后沸腾了，尽管一早就大致了解了雍王世子的意思，毕竟他跑相府跑得那么勤嘛。可是人们都以为，雍王世子要提亲的人是四小姐，谁都没想到，雍王世子要娶的人，竟然是毫不起眼的五小姐！
没办法，五小姐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若非是上次她舍身救了六少爷，府里的人甚至都会忘记还有她这个五小姐。
如今，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五小姐，忽然之间就一夜成名了，没人知道，雍王世子为何要防着端庄贤淑才名在外的四小姐不娶，偏要娶一个籍籍无名的五小姐。哦也不是籍籍无名，这呆傻的五小姐最大的名声就是两年前凶残地给一条狼开膛破肚。
外面都翻天了，陌以安却很头疼。
陌瑾乾跟她的关系已经近了很多，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不少。陌瑾乾算是除了齐麟之外，唯一能跟她谈得来的了。陌以安很清楚，陌瑾乾绝对不仅仅是相府庶出的六少爷这么简单，不过她只是个过客而已，管那么多干嘛？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陌瑾乾是不是心机深沉，也不在乎陌瑾乾是不是老谋深算。
当她现在正头疼的时候，陌瑾乾来了。
“五姐姐，嫁给齐麟不好吗？他可是跟你承诺了，一生就只娶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陌瑾乾面无表情地问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陌以安耸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能控制自己喜欢谁吗？”
陌瑾乾摇头，语气低沉，看向陌以安的目光中透着别样的光彩，他顿了片刻，才回答道：“不能。”
陌以安轻笑，“那不就结了？齐麟现在可能是喜欢我的，但是谁能保证他会喜欢我一辈子？特别是，他承诺了只能娶一个，那万一日后他碰上了另一个比我更能让他喜欢的人，那他要怎么办？遵守原来的约定只要我一个，他会痛苦。从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于是，他就会拿我跟那个她比较，然后他会不断地发现我的缺点，发现她的优点。渐渐的，从十分喜欢变成八分再变成五分，最后变成零！而对我的厌恶则会从零，涨到五分八分乃至十分。最后必将成为一对怨偶。苦了他也害了我。”
大概是陌以安分析的话太露骨太大胆，陌瑾乾的脸色微微一变，好半天才又问道：“那五姐姐，你要嫁给谁？你又怎么能知道，有一个人会一直爱你，且永远不会爱上别人？正如你说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喜欢谁。所以，五姐姐，这不是主要原因，对吗？”
陌以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陌瑾乾刮目相看，“不错呀乾弟弟。你说的没错，刚才的那些理由，也就只是理由，是我不愿意嫁给他的理由之一。只不过，那些都是可有可无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自己不愿意。人不能控制自己喜欢谁，所以，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像那样喜欢他。如果只是作为朋友的话，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成亲的这种喜欢，就没有咯。”
陌以安的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好像是有些远。
陌瑾乾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五姐姐，虽然根据你的分析，齐麟不一定能够爱你一辈子，但是至少他能够保证一辈子只要你一个人。要知道，这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了。按照你的分析，谁都不可能保证爱你一辈子的，那么为什么不选一个有责任心的，愿意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承诺的人呢？总好过其他从一开始就想要三妻四妾的人吧。”
陌以安又笑了，微微摇头看着陌瑾乾，“乾弟弟呀，你怎么这么关心姐姐？放心吧，这天底下大概也找不出另一个跟姐姐有一样想法的人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以后会有姐姐这样的女子来磨你。不过你要想知道呢，我也会告诉你的。来，再叫一声姐姐听听。”
陌以安笑着逗陌瑾乾，态度相当亲昵。
她的沉默和冷漠本就不是本质，只是一层伪装。而陌瑾乾却是从骨子里冷静自持内敛的人，陌以安基本上也没见他笑过几次，而且他对什么事情都好像波澜不惊一样，陌以安有时候无聊了，总是很恶趣味地想逗他变脸！这种年纪这种长相的小孩，就该萌啊萌的，整天板着脸跟大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陌瑾乾最讨厌她叫他乾弟弟了，每次她这么叫，他立刻扭头就走，根本不给她检验胜利果实的机会。同样，他也只有在求她回答问题，或者说别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叫她五姐姐。而每次他叫她姐姐的时候，脸上那副表情，简直别扭死了。他越别扭，越是激发她的恶趣味啊。
这会儿见陌瑾乾这么孜孜不倦，连乾弟弟这个恶心的称呼都承受下来了，陌以安如何能不乘胜追击。
陌瑾乾盯着陌以安，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冷硬无比，“姐姐！”
陌以安撇撇嘴，“我本来就是你姐姐啊，叫声姐姐就这么勉强么。哎。好吧，既然你已经叫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其实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对，是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不对，就是相对于我来说的。如果一个人娶了我，可是后来他又喜欢上别人的话，就代表着他的心已经走了，不在我这儿了也回不来了。如果他可以把那个喜欢的人娶回去，那至少他也不会恨我，说不定还会因为我的大方而感激我。可如齐麟那般，明明又喜欢上了别人，却因为之前跟我的誓言而不能娶。最后必然要跟我反目成仇的。所以你说，是要前者好呢，还是后者好？”
陌瑾乾闻言，盯着陌以安看了半晌，才说道，“两者都不好。”
陌以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呀，两者都不好。谁要娶我，首先必定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如果以后，他又喜欢上别人的话，我既不喜欢大方地让他娶了那个别人，也不想他跟我一路拧到底，成为反目成仇的怨偶。”
陌瑾乾低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陌以安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陌瑾乾，“我想要能简简单单地一脚把他踹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想和离？”陌瑾乾惊呼出声。
陌以安眨眨眼睛，“都不喜欢了，还非赖在一起干嘛？”
陌瑾乾的眼神颇为复杂，“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了？他或许只是贪图新鲜，玩玩而已，他最喜欢的还是你。”
陌以安冷笑，“看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贪图新鲜，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贪图新鲜？我也可以说，那些只是玩玩而已，我最爱的还是他。可能么！”
陌瑾乾的脸色不好看了，“这怎么能一样，你是女子……”
这次，不等陌瑾乾说话，陌以安直接摆手，“不用多说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是女子！所以，就注定非得委屈求全，非得以男人为中心。非得跟太太那样，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一样要忍受那么多姨娘，还有你我这样的庶子庶女！就因为，我是女人！”
陌瑾乾很震撼，他从前只是觉得这个五姐姐不声不响不骄不躁，学问还很渊博，无论是乡野趣闻还是庙堂之事，亦或者是行军布阵、工事经商，她都能信手拈来，甚至很多想法，都新颖至极，让他茅塞顿开。好像她的眼睛中所看到的，完全是一个更为开阔更为广袤的世界！
他总是在想，这样的五姐姐，生为女子只能圈在内宅，真是可惜了，她怎么就不是男儿身？或者，他还在庆幸她是女儿身？
可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五姐姐的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她也不甘，不甘身为女子。
陌瑾乾的心中微微泛酸，他喃喃道：“可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陌以安笑了起来，“是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以后的很长时间，还会如此。这就是我不甘的原因，也是我对齐麟毫不动心的原因。齐麟自以为给我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就算完了？殊不知，能够撑起这种承诺的前提是，他跟我之间，不分性别不论身份的平等！我跟他之间，他是男我是女；他是世子未来的雍王，我是相府的庶女。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平等，也不可能平等。所以，他又凭什么自以为能够真正给我那个承诺？以后他违背承诺了呢？我跟他和离，只怕是会被戳着脊梁骨说妒妇不守妇道吧。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说道这儿，陌以安又轻笑，转过头来看着陌瑾乾，“在我心里，我跟你和齐麟，并无任何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我的人，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有着跟我一样的认知。真正从心底认同我跟他是绝对平等的。满足了这一点嘛，剩下的就要看他长的合不合我的要求了。”
陌以安的语气轻松至极，说这些离经叛道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是完全没有任何负担。这些，完全就是她的心里话，是她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样的她，那一颦一笑，都潇洒恣意，风华绝代！
任何人都无法模仿，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这样的她，也唯有一个这样的她！
这一刻，陌瑾乾心里有种冲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一个人，能够给她想要东西。让她站在他身边，尽情地施展她的才情，其他的流言蜚语，都由他帮她挡着！
而他虽然不能向世人明说，可他愿意在心底，给她这样的地位！
说的这些话，陌以安毫无心理负担，这些东西对于任何一个现代人来说，都简单至极，想都不用想。如她那种独立自尊自信自强的女子，即便是在古代住个十几年，也绝对不可能改变她骨子里的那种傲气。
只是她不知道，这些话对陌瑾乾这个少年的冲击力，有多强大。
陌瑾乾在她面前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而他在院子里站住，静静地回头看向陌以安的屋子，许久他才低声说道：“五姐姐，你不要齐麟，最好不过。”
……
事实上，陌以安对于齐麟求亲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困扰。她有的是办法搅黄这门亲事。不过看四小姐的那种酸得倒牙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用她出手，就完全有人给她搞定！
陌瑾乾从陌以安的院子里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丫头出了落霞居，去了相爷的书房。紧接着，就有人去通知六少爷，相爷要见他。
六少爷一脸惊慌地去了相爷书房，出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好像是被训了一顿。只不过没人看到，六少爷那难看的表情下，嘴角却是翘起的，低垂的眼皮下，眸子黑得发亮，熟悉他的人都懂，他现在很兴奋。
而就在六少爷去了相爷书房的时候，四小姐也哭哭啼啼地去了太太的房间。四小姐在太太房间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但却是在笑，笑得很开怀。
果然，没过多久，相府就答应了雍王府的求亲，而且双方很快就交换了庚帖，上面写着姑娘的八字和小名。
雍王府请人去批的八字，结果非常好，天作之合。
于是，两家的亲事就正式说定了。然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跟雍王府世子交换庚帖的，不是五小姐，而是四小姐！其实，只要齐麟看一眼那庚帖，就会知道跟他定亲的人是谁，可惜，他没看到。这说明了什么呢？
相府跟雍王府的亲事敲定之后，齐麟终于不再来烦她了。不过他还特意让陌瑾彦给她传话，说是再过两年她及笄的时候，就能成婚了，在成婚之前，不宜见面。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保重自己。
陌以安根本连回信都懒得回。齐麟到底是太自信了，还是太无能了呢？连自己的妻子被掉包了，都不知道！而且，就这样看来，那个所谓一双人的雍王夫妇，也不是好相与的，雍王府，大概更不是京城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好去处。
自此之后，陌瑾乾跟陌以安走得更近了，两人在一起的相处模式，依旧是大段大段的安静，偶尔会就一个问题展开讨论。两个人相处起来，倒是轻松。
只不过陌以安偶尔觉得，陌瑾乾看她的眼光很怪，可是他那完全漆黑的眸子，就好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情绪。陌以安也懒得想太多。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如今她十四，陌瑾彦十七，陌瑾乾十三。她已经进入这个幻境四年时间了！陌以安有些迷茫，不知道这幻境是不是要把这个五小姐的一生过完，才会结束。那样的话，可就太悲催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这幻境中的时间跟现实时间有什么差别，万一她出去的时候，已经七老八十了，那怎么办？
哎，叹气过后，她却是毫无办法。眼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去的线索。
如今她跟陌瑾乾还留在府里，而陌瑾彦已经去领了差事，经常外出办差了。陌以安很疑惑，陌瑾乾竟然没去外面上学，而是请了个师傅在前院，每天给他上课。而陌以安这边，也早就有人让她跟着女先生学女红。
陌以安以前觉得她肯定不可能有耐心学女红，但是真学了之后，她发现还挺有意思的。同样的画，不同的针法绣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而且还有双面绣，一张绸缎上，前后绣出来的画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不仅是绣花，还有做衣服的技巧，做鞋子的技巧等等的。
陌以安第一次给自己做成了一套衣服之后，竟然也很有成就感。她甚至在想着，她要是给韩泽做这么一身古装，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是可乐，她索性就真的弄来了月白色的暗纹锦缎，回忆着韩泽的尺寸，开始做起来。
此时的陌以安还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需要靠这种技能活命！
如今，陌瑾乾每天去跟先生上课回来之后，都会到她这儿吃过晚饭才回去。
这天，陌瑾乾正巧看到她在做一件男装，他那一向看不出来情绪的黑色眸子，立刻就雀跃起来，闪闪发亮。
“我不喜欢月白色，我喜欢银色。不过看在你第一次给我做衣服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不嫌弃了。下次你再做的话，就选用银色的吧，还有，我不喜欢这种料子，我喜欢云锦。”陌瑾乾嘴角上扬，心情很好。
陌以安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陌瑾乾，“嗯？你在说什么？”
陌瑾乾大概是心情太好了，那嘴角一直在翘着，平常最懒得说一句废话的他，又把刚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里，满是傲娇啊。
重复完了，他还又特别加了一句，“虽然你这手艺差多了，不过我可以勉强不计较，你可以慢慢练习，我不嫌弃你做的不好的。”
陌以安大概是明白陌瑾乾的意思了，原来他以为她手上的这衣服，是做给他的啊！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陌瑾乾，“你可以继续嫌弃的。”
陌瑾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狐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陌以安眨眨眼睛，“你怎么会认为我这衣服是给你做的？”
瞬间，陌瑾乾好像就明白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简直就是从晴天直接转成了暴风雨前夕，咬牙切齿地瞪着陌以安：“不是做给我的，那是做给谁的！”
陌以安撇撇嘴，忽然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做给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
“白马王子？那是什么东西！王子就王子，为什么要是白马王子？养白马的王子？”陌瑾乾迷惑不解。
陌以安的恶趣味又上来了，“当然不是养白马的王子，我要的又不是马夫。白马王子么……就是英俊高贵的白马，成精了之后，变成的王子！”
陌瑾乾嗤之以鼻，“英俊高贵的白马？哼，再白的马，出去跑一圈儿也成灰的了。还高贵？”
陌以安嘴角一抽，懒得再理陌瑾乾，“反正这衣服不是给你的。你就嫉妒吧。乖弟弟，你的衣服还是等弟妹给你做吧。”
陌瑾乾气得磨牙，可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猛地夺过了陌以安正在做的衣服，一看，果然尺寸比他的身量要大得多！果然不是他的！
陌瑾乾把尚未成型的衣服丢给陌以安，转身就走。
陌以安才没空去哄别扭的小孩子呢，反正这小孩儿经常别扭。别扭着别扭着就已经习惯了。反正他自己别扭够了，就自己又好了。
不过这次，等陌瑾乾回来跟她和好，却要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
而且最让陌以安皱眉的是，这两天，她发现相府不太安静啊。
往日，相府周围也是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守卫的，不过那些都是相府的常规暗卫。她知道自己可以很轻松地从这些暗卫手中溜走。
但是这两天，相府忽然又多了十几个新的暗卫。这些暗卫明显要比之前的那些强悍不少。而且最离奇的是，那些暗卫并不像是相府其他的暗卫一样，守卫着整个相府。这些新的暗卫，只有四个分别分部在相府的其他地方，而其他的十个，则全部都在与她院子紧邻的落霞居。要知道，落霞居中可就只住了芸姨娘和陌瑾乾母子！
陌以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真有意思。这么多身手一流的顶级暗卫，竟然只保护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子。
不过，这跟她又有何干呢？
随后，陌瑾乾果然又主动来找她和好了，也不提之前的事情，两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不过，陌瑾乾越来越忙了，来找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陌以安知道他在学武。而且，进步非常快。
因为陌以安自己也没放弃锻炼自己。要知道，她受过的那些训练，还有从任务中学到的战斗技巧，一旦长时间不用的话，可也是会生疏的。可在这地方，她不可能做像在基地时那样的高强度训练。也幸好，她有一个聪明得堪比计算机的大脑，还有功能强大的灵力。哦对了，陌以安之所以这么安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吸取灵力的能力并未被幻境取缔。在这里，她依旧可以从历史悠久的东西中吸取灵力。当然了，那些东西就是相对于这里来说的古董！
已经四年多的时间了，陌以安很确定自己经常在脑子中回放的各种技能，她并未生疏。同样的，偶尔她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做出几个动作。以确定自己的身体真的是达到了她从前的真实身体强度，而非只是她脑子的臆想。
只不过，这个身体虽然她也可以灵活支配，力量和技巧都不比从前差，可这具身体除了做点女红之外，都没经受过风吹日晒，皮肤比从前还要细嫩白皙，一点儿也不像是高手。
这样的身体迷惑性很强，陌以安也很满意。
对于陌瑾乾习武还有他周围的暗卫的事情，他没说过，她也没有问过。两个人就像是普通的姐弟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大年初一，她及笄。
过年本来就忙，像是相府这样的，还要到宫里去请安等等的。不过能去的也是四小姐，陌以安这庶女就没资格去了。
每年到生日的时候，陌以安就不好受。她总是在想，也不知道幻境外的时间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过的春节，也不知道韩泽有没有想她。如果她很长时间没出去，韩泽以为她死了，怎么办？
所以每到这一天，她的精神都不怎么好。但是丫鬟青瓷以及陌瑾乾他们，都只会认为是没人给她做生日，甚至也没人给她行及笄礼，她才生气的。
于是，这一年，芸姨娘主动要帮她行及笄礼。陌以安却不想麻烦。但是架不住芸姨娘的眼泪攻势，还说什么陌以安是看不起她这个姨娘身份等等的，陌以安只能无奈同意。
不过，正在要举行及笄礼的时候，陌瑾彦来了，还带来了齐麟给她的礼物。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温润的兰花。看到这，陌以安瞬间就想起来了，齐麟还不知道他要娶的是四小姐陌以晴的事儿呢！
呃，貌似婚礼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陌以安颇为惆怅，到齐麟洞房的时候，发现新娘子不是她，这厮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她倒是不介意名声啊什么的，她巴不得没人要娶她。可问题是，她不介意不代表着她不怕麻烦！
－－－－－－题外话－－－－－－
这个小故事再有一章到两章的样子就搞定了，大家看看我有没有写古言天分？咳咳，咳咳，咳咳，反正写的时候速度各种下降。也可能跟故事需要浓缩有关吧。这种小故事浓缩起来好难写啊！
另外的几个小故事要写什么呢？大家又没有好的主意？可以说说看的。到时候我看看是我想的好，还是乃们想的好。哪个好久写哪个，哈哈